王蛋儿

第十二章

  [兵器库的一处空角落登时雄雄燃烧了起来。紧接着,谢怜甩出若邪,将自己、师青玄、明仪、郎千秋、郎萤绑在一起,喝道:“风师大人,起风上行!”




师青玄虽然还睁不开眼,却依言而行,扇子上抬,猛力一挥,一道龙卷狂风平地而起,终于将那一直摇摇欲坠的屋顶冲破!




若邪捆着一行五人,直直地飞上了天。在半空中,数人终于恢复了视力,师青玄见下方数丈处有火光冲天,浓烟滚滚,竟是那兵器库起了火,他怕花城再追上来,反手就是一扇。这下可是真正的“煽风点火”了,那狂风带得火势瞬间大涨,火苗蹿到了别的屋子,大半个极乐坊都烧成了红通通的一片!




谢怜好容易才抓住了拼命摇扇的师青玄,道:“风师大人不要扇了!再扇要烧光了!”




师青玄被他一抓,道:“好好好不扇了不扇了,太子殿下你放开我!你手劲太大了!”




风师收了风,谢怜才放开他,向下望去。在这一片红焰之中,谢怜还是看到了那个赤红的身影。飞得太高,看不真切,但他直觉,此时此刻,花城就站在那里,正抬头望他。




他没有追上来,也没有去扑灭火焰,只是站在那里,任熊熊烈火肆虐。




极乐坊外的鬼市大街上尖叫四起,群鬼蹿逃。谢怜感到一阵呼吸困难,声音都哑了,喃喃道:“我……只是想稍微起一点火,稍微拖一下的,怎么会变成这样……”




想起前不久,花城靠在那兵器库的大门边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要把这座兵器库和里面所有的兵器都送给他。]


还有凌柒,不久前自己被她的剑所伤,她还笑着说自己很能忍痛,是她见过的第一个能忍着不倒的人。还笑着差点把他衣服扒了给他上药。


谢怜还听花城说,这间兵器库凌柒也很喜欢,很少有女子能喜欢兵器之类的东西。之前想要,来硬的来软的,撒娇威胁,想方设法,缠了花城很久,花城也没有答应给她,而谢怜说了一句喜欢,花城就主动提出送给他。当时在兵器库里说这事的时候,谢怜一脸的无奈,只道花城是在和他开玩笑。


[但现在却都落入一片火海。诚然许多法宝真金不怕火炼,但也有许多法宝天生有忌讳沾不得火光,如此一来,只怕要被烧成灰烬了。而且万万没想到那火一下子便烧得这么猛,还烧到了整个极乐坊。




就算花城不认为这里是“家”,但那也是他的居所啊!




看他如此崩溃,师青玄也不好意思了,道:“呃……对不住了太子殿下!我也没想太多,只想着快点跑了,这事儿是我不对,本来的确只有一点小火的……要是血雨探花下次找你赔他,你就推我头上好了。放心,多少我都赔!怕什么都不怕没钱!”




这哪里是赔不赔钱的问题,谢怜闭上了眼,说不出话来。]


这时,师青玄看了看身边的人,皱了皱眉,总觉得人数不对,他又数了一遍,猛地发觉,对谢怜说道:“太子殿下!不对!人数不对!”


谢怜猛地睁开眼,问道:“哪里不对?少了人吗?”


师青玄急道:“对,安泽!安泽不在!她去哪了?”


谢怜看了看,果然,韵潇不在,竟然没有把她带出来!但再转念一想,也不对,好像自从谢怜进了兵器库后,就一直没有见到韵潇,后来师青玄带着明仪下来也没有看见她,也就是说,韵潇一直都没有从上面下来过,她也许还在上面!


如今兵器库和极乐坊被烧,如果韵潇被花城发现,很难确定花城会不会把这事报复在韵潇身上。谢怜想要回去带走韵潇,但师青玄拉住他说道:“太子殿下!你先等等!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,回去不是找死吗?再说,安泽也并不一定会输给血雨探花。你和明兄都受了伤,我看咱们还是先回仙京吧!?”


听师青玄这么一说,谢怜思虑了一下。也是,以韵潇的能力,就算打不过花城,打个平手也是可以逃出来的。这样想着,也稍稍放了心,也只能带着所有人先回了上天庭。


[他这一句轻描淡写, 却激起四周一片轻微的抽气之声。不少神官心想:你一个连法力都没有的破烂神, 怎好意思对郎千秋堂堂一位东方武神说你跟我打必死无疑?未免也太狂妄了。说得好像他被贬是让着郎千秋不跟他一般见识似的,真是胡吹大气。但郎千秋却一点也不觉得他所言夸张,道:“我说了,生死不论!我也不需要你让我。”




谢怜不应他,对君吾道:“请帝君贬我下界。”




师青玄忽然举手道:“且慢!我还有话!”




君吾道:“风师说来。”




师青玄道:“诸位仙僚似乎都认为仙乐殿下是为报复才化名芳心, 血洗永安皇室。但他若是要报复, 又为何独独放过了身为永安太子的泰华殿下?照理说, 一个复仇者最想手刃的,不就应该是这位太子殿下吗?”




这一节也不是没人想到, 但都觉得没必要主动发声, 此时风师带头说了,才有几人跟着点头。师青玄又道:“我与太子殿下虽相交无多时, 但我亲眼看到他为救泰华殿下正面迎击弯刀厄命。千秋, 他若是对你永安皇室有恨,又怎会甘冒奇险给你挡刀?”




听到“正面迎击弯刀厄命”, 风信与慕情都凛了神色。有细小的声音嘀咕“说不定是因为心虚愧疚”,师青玄马上高声补了一句盖过去, 道:“那可是不祥邪兵,诅咒之刃啊!所以!我以为此事存疑!”




裴茗道:“真羡慕太子殿下能得风师大人一力担保, 仗义执言。我们小裴就没这个福分了。”




师青玄道:“裴将军你不要混淆视听。小裴的事能一样吗?我是亲眼见他恶行, 也是亲耳听他承认了的。”




裴茗道:“那今日岂不也是一样?泰华殿下亲眼见他恶行,也亲耳听仙乐殿下承认了,又有什么不同之处?”




师青玄大怒, 待要再跟他理论,谢怜抓住他,道:“风师大人,多谢你,我承你的情。不过不必了。”




师青玄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该怎么驳斥裴茗,指了指他,一口气憋住了。




这时,君吾总算发话了。他淡声道:“诸位稍安勿躁。”




他发声也并不如何洪亮,平和得很,然而,神武殿上每一位神官都听得清清楚楚,忙又站好。待大殿安静下来,君吾道:“泰华,你行事素来是有些冲动的。遇事不可一味猛冲,须得冷静聆听,辨清来龙去脉再做定夺。”




郎千秋低头受教。君吾又道:“仙乐不肯全盘托出,请求自贬无用。先收押在仙乐宫禁足,之后由我亲自审问。在那之前,你们两个先不要见面了。”




这个结果,出人意料。




君吾居然保了谢怜这个没香火、没信徒、没功德的三界笑柄!




郎千秋可是坐镇东方的武神,说不定会因此生出不满,那可真是一笔赔本买卖。但是即便如此也要保——难不成谢怜还是很得君吾的赏识?!




许多神官看出了点苗头,暗暗决定今后不在任何公开场合提“三界笑柄”四个字。师青玄松了口气,用力吹了几句帝君英明。郎千秋却凝视着谢怜,道:“帝君想问什么,可以尽管审,但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,我总是要和他战一场的!”




说完,他向君吾一躬身,转身出了大殿。]


郎千秋走了,君吾并没有立刻将谢怜押下去,而是向谢怜和师青玄问道:“仙乐,风师,你们回来少了一个人,安泽在哪?”


被他这么一问,众人这才发现每次商议都会在的韵潇竟不在殿内。师青玄举手回答道:“帝君,本来安泽与我和太子殿下是一起的,但我们几人在血雨探花手中逃出来时,并没有见到她,如果没猜错的话,安泽可能还在鬼市。”


不仅还在鬼市,这么久没回来,很有可能还和花城打了起来!


本来,众人认为以韵潇的能力,足以在一炷香内从花城手里逃出来,毕竟,当初他们二人对战的时候,战了几百回合,打成平手也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。但如今已经快有半个时辰了却还没有回来。


见此情况,众人心中不免想到的都是:


难道过了那么多年,韵潇的功力竟开始低于血雨探花了?!


没人想到,在花城的鬼市,到处是花城的帮手,韵潇在那里对敌,胜负难测。


提起韵潇,谢怜和师青玄都有些愧疚,兵器库和极乐坊是他们两个烧的,本不关韵潇的事,若花城将这事怪罪于韵潇身上就麻烦了。


[君吾摆了摆手,几名武神官聚上前来,带谢怜下去。经过师青玄面前时,谢怜低声对他道:“风师大人,真是多谢你了。不过你若真要帮我,不必再为我说话,可否拜托你两件事?”




师青玄因为煽风点火烧了极乐坊,怪不好意思的,现在恨不得谢怜摆脱他一百件事,道:“你讲吧。”




谢怜道:“我带上来的那个少年在偏殿,劳烦你照看一下了。”




师青玄道:“小事一桩!第二件呢?”




谢怜道:“若是裴将军之后还想找半月发难,还请风师大人施以援手。”




师青玄道:“那是一定的。我不会让裴茗得手的。她在哪儿?”




谢怜道:“她被我藏在菩荠观里一个腌菜坛子里了。若是你有空,劳烦把她取出来吹一吹。”




“……”




谢别风师,那两名神官把他带到了仙乐宫前,恭恭敬敬地道:“太子殿下请。”




谢怜颔首道:“有劳了。”




抬足迈入,大门在身后关上。谢怜四下望望,果然,不光外表,连殿内设施都和他从前那座仙乐宫一模一样。上次他路过这里却没进来,没想到第一次进来,却是被禁足,这兆头真不怎么样。




这几日大起大落,也很心累了,谢怜倒头就睡。




谢怜睡得很不好,滚地醒了过来。




他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,发现其实也没睡多久,而且做了很不怎么样的梦,幸好怀里有什么东西把他给硌醒了。坐了一阵,他在怀里摸出一样东西,摊开手。手心里是两枚骰子,正是从极乐坊带出来的那两颗。




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片火红。画面模糊,但一个红衣身影却是清晰无比,在火海之中一动不动凝望着他。谢怜叹了口气,心想:“三郎的极乐坊不知道烧得还剩多少了。这次我再被贬下去,砸锅卖铁也不知道赔不赔得起……几十年,几百年,大不了一辈子折给他了。”




看了它们一会儿,谢怜双手合十,将这两枚骰子捧在手里摇了一阵,丢到地上。那骰子骨碌碌滚了几滚,定住了。




果不其然,花城借他的运气已经被花光了。这一把,他心里想的是再来两个六,可骰子落地,结果却是两个一。




谢怜忍不住笑了一下,摇摇头,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。他身形一定,将脸上笑意和两颗骰子一把收了。




这脚步声不是君吾。君吾足音沉稳,不紧不慢。虽然花城走路时有些漫不经心不正形,时常懒懒散散,但这两人步伐中那种成竹在胸的气场却是全然一致。这一阵足音略显轻飘了,谢怜回头一看,一怔,道:“是你。”




来人一身黑衫,面容白皙,唇色淡薄,神色也淡薄,瞧来清冷无比,分明是武神,却像个文官,不是慕情又是哪个?




他见谢怜微有惊讶之色,挑眉道:“你以为是谁?风信?”




不等回答,他提了黑衣衣摆,迈进门槛来,道:“风信么,大概是不会来了。”




谢怜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


慕情道:“帝君只是禁你的足,不让泰华殿下来,又没说不让我来。”




他根本没回答谢怜的问题。不答就不答,原本谢怜也并不好奇,因此也不追问。慕情在这座崭新的仙乐宫内望了一圈,目光落到他身上,打量片刻,忽然抛了个东西给他。一道青色残影自空中闪过,谢怜左手一接,握了一看,竟是一只青瓷小瓶。




是药瓶。慕情淡淡地道:“你那条右手老这么血淋淋的拖着,看着也挺难看的。”




谢怜拿着药瓶不动,反过来打量他。




打自他第三回飞升后,慕情对待他,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:“阴阳怪气”。仿佛随时等着他第三次被踹下去然后在一旁说风凉话一样。然而,此时谢怜真可能要被第三次踹下去了,他却陡然间和颜悦色起来,还特地给他送药。这转了个大弯的态度,反倒让他不习惯了。




见他不动,慕情微微一笑,道:“你爱用不用,反正也没人会再送来了。”




这一笑倒不是皮笑肉不笑,能看出来,他此刻心情当真颇佳。虽然谢怜并不觉得右手痛,但也没必要让它一直就这样伤着。君吾之前在他右手上拍了一下算应急处理,有药更好。于是他打开那青瓷小瓶,心不在焉地往右手臂上倒。瓶中倾出的不是药粉药丸,而是一阵淡青色的烟气。这阵烟气缓缓流动,包裹住他的右臂,气味芬芳清凉,果真是好物。]


看着这药,谢怜不由想起了凌柒的解药。他看了看受伤的手臂,好吧,没有那么快就愈合。他想,如果上天庭也有像凌柒那样可以极速治愈伤口的药,恐怕以后都不会有人会害怕受伤了吧?真不知道凌柒是怎么炼出那种药的。


等等,不对!谢怜猛地意识到什么。


他突然想起去鬼市前,韵潇告诫给他和师青玄的话:


“此行去,千万小心,鬼市,可不止花城一个人物。”


不止花城一个人物,那还有谁?还能有谁?凌柒啊!


虽然不知道凌柒的功力如何,但她是能成绝者,功力又能比花城差到哪里去?况且,光看凌柒自炼的那把凶剑就可以判定得出来,凌柒的功力,一定不亚于花城!


对于韵潇来说,一个花城并不能拿她怎么样,但要是加上一个凌柒,她必输无疑!


原本那句话是韵潇警戒给他们的,但如今她自己却被困于鬼市,这可真是……




[郎千秋跟谢怜都还没打起来,风信和慕情倒先打起来了。两人积怨已久,打作一团,各骂各的,连对方的骂声都不听,谁还听谢怜说话?谢怜还记得从前他们三人年少时候,慕情讲话细声细气,都不跟人对着吼,而风信若是打谁,那都是谢怜叫他去打的,让打就打让停就停,如今却不是这么回事了。谢怜拖着一条手臂冲向门口想赶紧叫几个神官来拉架,谁知,还没迈出大殿,只听前方一声巨响。风信和慕情也被这一声巨响惊了,双双住手,凝神戒备,望向巨响传来之处。




仙乐宫的大门,被人一脚踹开了。大门之外,不是仙京那条宽阔坦荡的神武大街,而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。




黑暗之中,无数凛冽的银蝶扑面而来。




银光乱闪, 不及思索, 谢怜第一个反应便是以手遮挡,那手腕上缠着若邪,情况危急时会自动迎击。然而,那些银蝶却根本没有袭向他,而是绕过了他, 扑向他身后刚刚还扭打作一团的那两人。




风信和慕情早就吃过这死灵蝶的大亏, 深知它们的厉害, 怎会大意?几乎是瞬间便一齐举起了手,喝道:“盾开!”




成千上万只银蝶朝他们扑去, 拍翅如疾风, 在两人面前被一道无形的壁挡住,暴雨一般打得砰砰作响, 撞出激烈的白光, 犹如火星四射。原来,他们在身前展开了两面法盾。但这些死灵蝶即便被法盾挡住, 也势不可挡,并且无穷无尽, 如飞蛾扑火,疯狂已极, 即便开了法盾, 两人也被这阵炮火般的蝶雨打得隐隐有后退之势。




一时大意被占了先机,不开盾要被死灵蝶近身,开了盾又抽不出手取兵器, 风信与慕情都是暗自叫苦,咬牙支撑。风信一眼瞥见谢怜还低头站在前方,立即喝道:“殿下当心不要站在那里,快到盾后来!”




谁知,谢怜一回头,毫发无伤,皱眉道:“啊?”




两人定睛一看,几乎当场要飞出一口凌霄血。只见谢怜手心托着一只死灵蝶,脸上表情还有点懵。方才那阵汹涌的蝶风刮过时,有一只飞得格外慢,跟不上大队,在谢怜面前扑翅浮沉了几下。谢怜看它似乎格外努力,总觉得这只小银蝶是不是就快飞不动了,便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掌,虚虚地托在它下方。那只银蝶便在他手心上欢快地乱拍,不走了。见状,风信额头青筋暴起,道:“不要用手碰那玩意儿!!!”]


他说话的同时,门口的黑暗中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一个人。那人抱着手臂走出去的时候,谢怜看到了那人的脸,他问道:“阿潇?你怎么回来的?”


那人正是韵潇。她似乎是经历了一场大战,手上拿着一把剑,那是她的另一把武器。她嘴角还有血迹,之所以抱着手臂出来,是因为她的手臂被划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,伤口还在流血,一身红衣被血染得更加鲜红。她脸色苍白,没有血色,眼神却是凌厉的。这样虚弱无力又狼狈不堪的模样,在此之前,韵潇是从来没有过的。


谢怜上前扶住她询问,韵潇说道:“我无事,这伤不打紧,休息一下便好。”




[正在此时,谢怜手腕忽然一紧,竟是有人一把抓住了他,用力一拉。他整个人便被拉进了大门后的一片漆黑里。




然而,虽身处黑暗之中,他却没有丝毫的不安或警惕。这黑暗似乎是一层温柔的铠甲,非但没有危机,反而令人莫名安心下来。]


而韵潇突然没了扶持,身体顿时有些不稳,再加上有伤在身,直接倒下去了,但她似乎并不想让人看到她狼狈倒地不起的样子,所以她单膝跪在地上,用剑支撑着身体。




[虽然黑暗背后那人尚未现身,可银蝶已至,来人究竟是谁,还会不知吗?慕情不可置信地道:“你好大的胆子,居然敢上仙京来捣乱,未免太猖狂了!”




一个声音笑道:“彼此彼此,你们上天庭在我的地盘不也挺猖狂的吗?”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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